老汤氏大约也是真的死了心，见陈大武一家都围绕在床边，她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甚至连半句遗言也没有交代，便这样撒手人寰了。
陈翠儿好不容易哄着小多福继续睡着了，却又没有勇气过来，看看老汤氏眼下怎么样了，瑟缩着坐在床边看着小多福，心中一片复杂。
虽说今晚的事情又是老汤氏故意挑衅生事，陈欢喜也不过是气不过开口刺了老汤氏几句，可老汤氏之所以会当真撞到柱子上去，似乎与陈欢喜没有直接关系。
而是因为她的缘故啊。
若非是她心中着急，对老汤氏怒吼了那一声，老汤氏也不会死了撞墙自尽的念头。
陈翠儿想着，从小到大老汤氏的确是极为疼爱她的。
纵使阿城才是老陈家唯一的亲孙子，可老汤氏对于陈欢喜与阿城姐弟俩，几乎都没有拿正眼瞧过。
反而是对她这个大孙女，极尽爱护。
甚至于对陈大文们一家，也都是不闻不问，偏疼着他们一家。
而如今，是她逼死了老汤氏，逼死了对她从小疼到大的亲奶奶。
陈翠儿心虚的厉害，害怕的厉害，也愧疚的厉害。
她坐在床边，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。
隔壁屋里，已经响起了陈大武压抑的呜咽声，以及张氏的哭声，想必是老汤氏已经去了……可陈翠儿始终不敢起身，不敢过去瞧一眼。
……
因着老汤氏突然去了，陈欢喜也没有再回赵家歇息，在老陈家与陈大武他们一起守灵。
听到这边出事了，即使是半夜三更，赵老爷与赵夫人也起床过来看了看，随后便派人帮忙准备后事。
其实说来老汤氏走的并不算突然，因着之前就说她病入膏肓再也医治不好，最多只能活到春天了，可即使是如此，陈大武一家也没有早早的给她准备后事的打算。
那些灵衣、棺材，都要现下准备。
若非是赵家的帮衬，只怕是又要乱作一锅粥。
不说别的，就说说置办一场后事，少不得要几个银子吧？
陈大武家已经半个子儿也拿不出来了，拿什么去准备后事？
而且，老汤氏这算是凶死，为了日后的安宁，还得请道士来做法。
这所有的一切，都是赵家着人准备的。
不过是因为陈欢喜的缘故，否则赵家又怎会多管闲事？
村里的人也都看得真真儿的，从前被大家瞧不起的陈欢喜，如今才算是真正的翻身了。
赵家唯一的嫡出少爷赵子元，将她眼珠子似的护着；
赵老爷与赵夫人，也是发自内心的认可这个儿媳妇，不但将赵家的一切都交给陈欢喜做主，而且还半句怨言也没有。
赵家的下人，更是尊敬热爱这位二少奶奶。
因此，如今的陈欢喜，早已不是从前被人瞧不起的陈欢喜了。
也正因为老汤氏的突然离世，陈欢喜也不能回城里与猛虎六胖他们一起过年，大过年的还得给老汤氏披麻戴孝的守灵，陈欢喜这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，五味杂陈啊。
大年三十，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小雪。
一年又到头了，加之又开始下雪，村里人都认为这是个无比祥瑞的兆头。
家境稍微宽裕一点的，门外都张灯结彩，门框上都贴着红色的对联、挂着红色的灯笼。
家境窘迫一些的，也自个儿剪了窗花，看起来年味儿也挺浓郁。
唯有老陈家，门框上贴着白色的对联，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，院子里素白色的布条翻飞着。
陈翠儿一家窝在角落里烤火，老汤氏的棺材就放在院子里，任由雪花飘落下来，也没有人上前去遮盖一下，看起来孤零零的。
灵位前摆放着一碟儿糕点、一碟儿果子。
一阵风刮过，烧过的纸钱在院子里翻飞着，燃着的几炷香也被吹得歪歪斜斜。
因着是过年，在这样热闹喜庆的氛围里，又有谁愿意来参加老汤氏的葬礼？
除了杨柳儿一家，倒也没有旁人了。
陈欢喜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，心中感慨万分。
杨柳儿叹了一口气，上前将被吹斜了的香扶正，又走回陈欢喜身边，感慨道，“你出嫁那会儿，姑婆虽然生病了，可瞧着那精神气儿倒还算是不错。”
“没想到，这才不到两个月，居然说走就走了。”
陈欢喜看了她一眼，本想说老汤氏是被陈翠儿一家活生生给气死的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。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
陈欢喜低低的应了一声。
不管她如何怨恨老汤氏，可如今人都已经走了，那些什么新仇旧账的，就随风去了吧。
杨柳儿继续伤怀，“可见人的生命是最脆弱的东西，老天爷想什么时候将它收走，就什么时候将它收走，我们是半分抵抗的力气也没有。”
正说着，翠珠过来了，怀里抱着一件貂绒的披肩，“少奶奶，夫人说今日天凉，让奴婢给少奶奶拿了披肩过来。”
翠珠将披肩给陈欢喜系好后，继续说道，“夫人还说了，虽说少奶奶该守灵，可更应该保重自己的身子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陈欢喜敛眉，看不出眼中的喜乐。
目送着翠珠出去，杨柳儿站在一旁咂舌，“欢喜，你真是命好，有那样疼爱你的夫君，还有这样好的公婆。”
好？
现在的确是好，可从前不好的时候，杨柳儿不也亲眼见过么？
想起成亲那一日，赵夫人打死也不肯认她这个儿媳妇，到如今的转变，可谓是天壤之别。
陈欢喜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。
都说造化弄人……
因着是在春节，老汤氏的葬礼草草了事。
下葬后，陈大武一家甚至都不愿多跪一会儿，便急着回了家。
而后，将门上的对联、灯笼、院子里的白布全部取下来，赶着又去城里置办年货。
不到半天时间，老陈家就从一片素白，也换上了一水儿的红。
陈欢喜心头悲凉。
在赵家吃过午饭后，给翠珠一只沉甸甸的荷包，叮嘱翠珠帮忙转交给陈翠儿，就说权当是她这个姨母对小多福的一片心意了，这大过年的就当是新年大红包。
至于陈翠儿一家，她是怎么都不想再见到了。
老汤氏临死前说的那件事情，她也不想再知道，不想再追究。
所有的一切，就让它随风去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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